翻阅日历 发表于 2008-9-24 14:56:28

像贾植芳这样的人不多了2

我是读书人<br/>  <br/>  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陈思和是贾植芳的弟子,他说贾先生曾经告诉他这样一件事情。<br/>  <br/>  “其实我也在审查他们”<br/>  <br/>  1966年5、6月间,先生被安排在复旦大学的印刷厂,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。在一个很热的中午,先生赤裸上身,拖着一辆沉重的拖车,从学校工会礼堂前走过。正巧礼堂门口站着一群中文系的老教授,他们衣冠楚楚,说说笑笑,不曾注意迎面走来的一个拖车夫。先生是远远地看见他们了,他们曾经是同事,是朋友,可是在1955年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,这是他出狱后第一次竟以这种难堪的方式与他们劈面相对。先生说,当时他想回避,拖着车子绕开走,可是他的脚还是一直往前走着,终于走到了这群过去的朋友的面前。他们都怔住了,禁了口,惊恐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先生。先生说他还是抬起了头颅,默默地在同事们不同的眼神下走了过去。他心里在念叨,你们也许比我还要狼狈了。果然,不久后史无前例的浩劫开始了,所有的教授都在劫难逃了。<br/>  <br/>  此后,这样尴尬的场面经常重复,但贾植芳丝毫没有沮丧的感觉,他觉得自己堂堂正正。他说“他们在审查我?其实我也在审查他们!”<br/>  <br/>  一位朋友感叹地说,这是何等的气派啊!这就是贾植芳。不管处境多么艰难窘迫,在他心里,总有一个巨大的支撑点,那就是:我是一个人! 1994年,贾植芳在给朋友一本书写的序言里,开首就是:“要记住,你是一个人,不是一种工具。”将近90高龄时,贾植芳去做体检,正确回答了几道算术题后,护士又要他写一句话,贾植芳随手写的还是这五个字:“我是一个人”,当时,真让护士小姐一脸惊诧。<br/>  <br/>  知识分子要像耶稣那样<br/>  <br/>  1996年贾植芳去台湾参加一个学术会议,当地报纸以“风骨傲人”、“明灯不灭”、“风靡台北”做题,大加赞扬。贾植芳上台作报告后,一位教授作讲评,他手里挥舞着先生的传记,高声赞美先生苦难而高贵的人生,全场掌声雷鸣,向先生致敬。贾植芳耳聋听不见他们说什么,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紧张地东顾西看。等他走下讲坛,诗人罗门就跑去向他倾诉心里的感动,他才明白刚才会场里的掌声是怎么回事。他松了口气对罗门说,作个知识分子,总是要像耶稣那样,一代代背着十字架往前走的。<br/>  <br/>  在台湾,面对蜂拥而至的媒体记者和几乎整版整版的长篇报道,贾植芳极为平静,他说:“知识分子最重要的就是道德人格,有所为有所不为,我活了80岁了,能在回顾往事时觉得并未糟蹋人生,这就够了。”<br/>  <br/>  “这种‘干部档次’我要它干啥”<br/>  <br/>  当了一任图书馆馆长之后,贾植芳已经70岁了,学校里通知他要退休了。很多朋友为他抱不平,认为学校这样对待他是不公正的。胡风的夫人梅志先生特意来信,劝他在退休前提出离休的待遇,还表示愿意为他写证明。贾植芳也是笑了一笑,对陈思和说,这种“干部档次”,我要它干啥?坦然地按照一般高级知识分子的标准退休了。<br/>  <br/>  2002年春天,电影导演彭小莲去看王元化,王元化感慨地说“你快去看看老贾啊,他现在退休工资只有一千多一点点,还不如一个技术工人,我托人给他送去西瓜,听说他感动地都要流泪了。”彭小莲急忙去找另一个“胡风分子”何满子,想和他一同去看看贾植芳。万没想到的是,何满子坚决地说:“不去,我春节刚去看过他,他挺好。”彭小莲把王元化的话转述给何,何更是一脸不屑:“不可能!你想想,这是老贾的性格吗?什么都要流泪了,胡说八道,不去,不去!”<br/>  <br/>  但彭小莲还是去了。她问:“贾叔叔,你的退休金只有一千多块钱啊?”贾植芳奇怪地看着彭小莲,似乎怀疑她不会为了这样一个问题,大老远跑来问吧?彭小莲急着追问:“是吗?”“是的。”“凭什么?”“因为我坐了25年牢,教龄不够,只能算一般教师退休,所以大家都是这点钱,我怎么办?”<br/>  <br/>  彭小莲愣住了,在场的学生解释说:“是贾先生自己不要的……学校要给他作为离休干部办理,那待遇完全是不一样的。他不要。”<br/>  <br/>  彭小莲想不通,大声说:“为什么不要,你跟钱有什么好过不去的?”这时候,她看到贾植芳显得有些不耐烦了,显然是太多的人这样问过他。他真的有些不高兴了,连看都不看彭小莲一眼,自管自地抽着烟,说:“我不是干部,我从来没有当过官,我是读书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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